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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友直:“小人书”中的“大玩家”
2022-12-09 09:33    三耳秀才

□ 三耳秀才

“小人书”,正式名称是连环画。要追溯历史,当然长,但是,要论其繁华,那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事。1949年以后,政府多管齐下,不仅办班培训画家(上海办过好几期,贺友直是受益者),而且顺应民众的精神需求,大量出版。“小人书”成为最大众的精神读物,除了1966年至1976年这十年有所低迷外,“小人书”的繁荣期可谓漫长,影响了好几代中国人。1985年前后,影视勃兴,“小人书”渐次低落。如今,作为一个传统的画种,作为一段历史的特别读物,具有了别样的意义。

有趣在于,“小人书”可不是只让小孩子看的。大人们捧读,一点也不别扭。那么,为什么叫“小人书”?初步推断,在江南,“小人”不是称呼坏人的,“小人”是指小孩子。这样,“小人书”的叫法,应该是从南方的民间先叫起来的,在全国范围内,“小人书”的名头比连环画的声誉更高一些。

什么是“玩家”?菜鸟,知道不?骨灰级,知道吗?前者就是“玩家”中的新手;骨灰级,那可是“玩家”中的天花板。说白了,就是某一领域,你乐于此,也精于此,而且,乐甚,精甚,便有了“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的气象和洒脱。

说了“小人书”,说了“玩家”,再来说贺友直先生。贺友直可谓“小人书”中的“大玩家”。说“大”“玩家”,是因为和“小人书”的“小”对照,如此这般,就多了一份趣味性。

时势造英雄。在“小人书”大繁荣的历史过程中,产生了一大批连环画的名家。在这一大批的名家当中,贺友直的地位如何?

先做个总判断吧。“小人书”中的“大玩家”贺友直,是一个出圈的人。他出了连环画这个圈,出了美术界这个圈,出了文化界这个圈,而且,不难判断,他的画作,还将在历史中,不断引起人们的赞叹。

喜欢“小人书”的,很喜欢把连环画画坛简称为“连坛”。说当下,如果连坛排座次,贺友直先生一屁股坐到第二席,我个人认为,直接奔向第一把交椅的好汉,可能还真没有。谦让中,也许有英雄这样对贺友直说:贺老,往前移一位,大家好落座嘛!贺友直也许会回应:哪里不是坐呀!都在连坛混,一家人嘛,弗客气,随便坐。

英雄称雄,靠的是真本领真功夫。这里,我们一起来看看贺友直的厉害之处。

小的方面,我们不说,我们说大的。全国连坛摆“擂台”评奖,共搞过四次。我们就从这四次“擂台”看贺友直的“功夫”吧。

1963年,第一届全国连环画评奖,文化部和中国美协共同举办,时值新中国成立十多年,连环画发展欣欣向荣。自然,连坛上的高手多多。结果是,评奖评出绘画一等奖六部,而贺友直在这六部一等奖作品的排队中,又名列第一,也就是“头名状元”!当时他获奖的作品是《山乡巨变》。这部作品,多少年后,不仅仍是学美术习画者的范本,而且还是社会各界都会念及回味的精神食粮。

第二届全国连环画评奖,是在1981年,文化部和中国美协及国家出版局联合举办,绘画一等奖作品评出五部。贺友直画的鲁迅小说《白光》在内。在此,我要加点我的想象及判断:如果一等奖作品像第一届那样是六部的话,贺友直可能一人独中两个一等奖。为何?因为,他的作品《十五贯》,在这届评奖中得了个绘画二等奖。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当时评委们觉得让一个人的两部作品都进入一等奖行列,看起来有点不合中国人的谦虚之道呢?另外,还有一桩事要提及,这届一等奖中,作品《伤痕》有三个绘者,其中一位是贺友直的亲炙弟子,他叫刘宇廉,也是宁波人。要说明的,获奖的这个作品《伤痕》,得没得到贺友直老师的指点,我没有看到相关资料,还不清楚。

有点奇怪,1986年举办的第三届全国连环画评奖,贺友直当了评委,按规定评委作品不参加评奖的,所以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他都没有。从获奖作者大都是30岁左右的青年画家来看,举办方扶持青年绘者的意图明显。贺友直的作品没有现身,懂行的人还是知道贺的厉害。你看,这一届荣誉绘画一等奖有四部。其中二部作品的绘者,即《人到中年》的绘者尤劲东和《邦锦美朵》的绘者韩书力都是贺友直的亲炙弟子。要特别说明的,弟子,不仅是亲炙的,而且这两部获奖作品,贺老师也“亲炙”过。这一届,绘画创作一等奖空缺,在绘画创作二等奖的行列(共31部)中,也有贺友直亲炙弟子的身影,那就是侯国良及他的作品《李兆麟将军》。

1991年,新闻出版署、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举办第四届全国连环画评奖,这一届,贺友直现身了。在绘画二等奖12部中,他的《皮九辣子》位列其中。在优秀套书一等奖3部中,他参与的《中国古代传奇话本》亦榜上有名。这时,我想,获奖多多的贺友直最得意的一定不是这个,而是他的弟子侯国良获大奖。这届评出绘画创作一等奖3部,侯国良所绘的《呼兰河传》就在其中。

在连坛上,贺友直,不仅自己画,而且还教,在中央美术学院教了七年。贺教画,名头也一样响亮。他有他的一套理论(如四小:“小动作、小道具、小动物、小孩子”),还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他自己说:“极深奥的道理用极普通的语言讲出来。我这点厉害的。”

我认为,艺术这档子事,短期看技巧看技艺,而长期看专注精神和喜爱程度。这便是贺友直和众多连坛高手不一样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贺友直对连环画的热爱,在连坛上,在连界,几乎可以说是人人皆知。

另外,贺友直在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中,他的热爱也有他独特的方式。他自己说:“我这个人性格是很不严肃的,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严肃不了三分钟,第四分钟就要开玩笑、讲俏皮话了。”以此为指引,你再来看贺友直的画,就很明了,可以说,贺友直的艺术个性直接生发于这种人生态度或人生观的。所以贺的笔意,在我看来,看似老辣,其实天真,看似天真,却又老辣。——俏皮和爱,是贺友直艺术最内在的元素。越爱越俏皮,越俏皮越爱。再往前说一下,这俏皮、这爱,骨子里透着的是宁波人独特的精神劲头和生存智慧。

连坛上“南北二刘”(“北刘”刘继卣、“南刘”刘旦宅)中的“南刘”—— 刘旦宅曾经赞叹:在连环画领域,贺友直是张乐平之外上海美术界的“另一只鼎”。中央美院老师沈金波曾说:“贺友直睡倒下来也比人家的高”。综合多方信息,你会明白,这绝不能看作是同道之间的吹捧之词。仅就这一说,潜在信息指向便很耐人寻味。将贺友直和创作三毛经典形象的张乐平(1910-1992)相提并论,贺友直无形中就高出连坛众高手一头了。不过,在我看来,和张乐平相比,贺友直还另有两项是张没有的。除了上面提及的在高校带弟子出理论外,还有风情录系列(《申江风情录——小街世象》《新碶老街风情录》等),还有国际贡献(曾在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法国昂古莱姆高等图像学院授课,给新加坡双林寺画佛像)和国际影响。当然,在此还要特别说明,和张乐平相比,在现在的视角下,贺友直的画存在软肋——这也是连环画创作中的软肋。连环画大多是根据已有的文学形象来绘制创作的,有点二度创作的意味。而张乐平的“三毛”,是他原创的,所以张才被人称为“三毛之父”。这一软肋是如今的看法,至于将来人们会如何看待,那还有待以后的历史以后的人们了。

所以,贺友直这只“鼎” 到底有多少的问题,我觉得是至少经过一轮岁月沧桑后,那时的人们对贺友直进行认识和评估的问题。现在,“鼎”多少的问题,只得存而不论了。

不过,我爱多嘴,在“存而不论”之前,我想加点提示信息。在连环画最繁荣的“当年当时”,贺友直不是画的最多的,他的连环画也不是印的最多的,自然也不是最最火、最最受欢迎的。但如今,一些岁月后,情况起了变化:大致是从一般读者的眼光演变到审美考量的变化。作家赵长天说:“从小看连环画,看的是热闹,不懂艺术不艺术。几十年以后,重新看贺友直的《山乡巨变》《李双双》《十五贯》《小二黑结婚》,看得发呆,惊为天画。”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生蔡小容写了本书,名为《小麦的小人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6月第一版),“浮生旧梦说连环”,全书共有六辑,而贺友直一人就占了一辑:贺家班系列。就是在论及其他时,蔡小容也会笔锋一转,说到贺友直:“连环画在画坛的地位,似乎比通俗文学在文坛的地位还要低些,除非获了大奖才得提升。大概只有贺友直是例外,他是只会画连环画的,‘非有故事不能画’,而他照样在世界各地举办个人画展,法国的连环画中心昂古莱姆还请他去当荣誉市民”。

其实,贺友直并不是“只会画连环画的”。其实,比一只“鼎”更厉害的说法,还有,比如著名学者冯其庸先生评价贺友直的上海风情录为“清明上河图第二”。而风情录系列,依我看,便是贺友直跳出连坛进入社会层面进入历史之河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2009年12月,贺友直获首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2014年12月,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评出文学、影视、音乐舞蹈、戏剧、美术五个领域的“终身成就奖”12人,已是93岁高龄的贺友直,位列其中。美术界,文学艺术界颁发的两个“终身成就奖”,可谓光明顶:煌煌兮,辉映中华。——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大奖,不过是一时热闹而已。贺友直的价值,不在这里,而是在他平中寓奇的人生当中,而是在他用几十年光阴一笔一划认真勾勒的画作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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