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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场夜深
2022-09-02 10:33    时 云

□ 时 云

夜色渐深。

镇西路1号,淡淡的灯光透过窗台剪裁出酒瓶的朦胧。木门外,行色匆匆。夜风轻拂,日式灯笼独自悬挂檐下,射灯照出屋顶的“深夜酒场”字样。

画家约我见面。

推开移门,没有木屐姑娘哈腰问候,也没有《深夜食堂》那般脸上长着伤疤与故事的老板。递来温和目光的,是个穿着青色店服的小伙子,一边麻利地操持着柜台。低垂的一盏盏灯光与周边的暗色一起,将店堂分割成若干独立的空间,食客们安静地守着自己的一隅,喝酒,轻柔地说话,品着身前的一碟两碟菜式。通道逼仄,我穿过人群,侧身走向一旁的包厢,脱鞋,赤脚走入,很快就与画家握起了手:许久未见。

酒场适合醉酒,也适合回忆,桌上的生蚝、蟹足和牛羊肉放在精致的盘子里,流水一般,被一位活泼如淙淙流水的姑娘送来捎回,助了酒势。回忆关乎时光,时光以四分之一世纪计,往事的起点是一场醉倒了好几人的酒。当年的音美馆,琴声优雅,大师们的画作放大了挂在高墙上,画家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画画,喝酒,喝茶,也喝咖啡,努力适应着初来南方的种种青春迷茫。画家的话语不多,喝酒不少,许多心事,化作了酒水。喝酒的人心直,北方的汉子骨子里有种坚持,他在南方的校园里,初登讲坛。那晚一起喝酒的,是一批同样的年轻人,喝的是老酒,最便宜的袋装老酒,办公室的茶杯、咖啡杯、极少的碗盆都盛上了酒,就着最简单的花生米和小菜,敬未来的姑娘,敬远方的家乡,敬无边的青春,敬无可释放的荷尔蒙。醉了酒的人只记得觥筹交错的起初,记不得最后酒醒何方,醉了酒的人记不住酒和菜的味道,却记住了当年一起醉酒的人。

画家的手如今稳稳倒着清酒,酒水落入一个个精致的小酒盏,举杯,脸上依然有二十几岁时的飞扬。我送他一本签了名的《熟江南》,他从背后的包里取出一本他的水彩画选集《洗尽铅华》,里面是几年前他的画展作品。我和他同事五年,他的成名大概是我离开学校之后,又因为有个当地画家与他同名,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每一个以这个名字冠名的获奖美术作品遐想它的作者:是不是那个穹顶的音美馆里身材修长而话语不多,留着小小胡须和长发的北方汉子呢?翻开画册,看到那个熟悉的画作签名,才依稀记得当年的小办公室一角,小小的速写、素描或备课簿上,也曾有过这样的专属符号,如今看来,既保留着艺术圈的飘逸,又添了江南的一份温婉、内敛与自守。相比,画家的作品取材自由,我在那些草野、市集、乡村、人物和各种情绪中读到世情,品味生活,也读见我们自己。画家笔下的水彩,有被选择和解构后的风景,有情绪被定型的一瞬,也暗含着一道道考题:面对人生的纷杂考题,我们如何抉择,又如何去应对?画中的恬静与安详、奔放与迷茫、丰满与激情、萧条中的希望……都让我对画家的艺术人生产生好奇。

画家说,有这么十多年,他其实没有专注在艺术中。画家是活在生活里的,而非抽象在众人的喧嚣里。他对我们当年的酒和喝酒的人同样记忆犹新。酒酣耳热之时,我忽然想到,或许正是那十多年的自我沉寂和隐身名利外的自我选择,让他能静心去撷取生活的气息,继而通过画笔、通过水彩、通过摄影或者文字,表达与世界的理解和联系。

在喧嚣的世界找一份清净,并不是所有人的选择。在纷杂的俗世中为自己留下一些画作或是朴素的记忆,也只是看似容易的事。

辞别酒场,店堂已无客人。镇西路上空荡荡,单行线上没有一辆车。深夜酒场还会亮着灯。我们,也许会在另一个时空,回忆这样的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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