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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村庄
2022-03-25 13:25    张晓红

□ 张晓红

村庄,在鸟鸣中醒来,小女孩也跟着清露醒来了。惦记着小院里的茶花、月季花、迎春花……花叶上的露珠,女孩轻轻掸落,用透明玻璃瓶儿来接。

露珠,好清凉。阿萍说:露珠在瓶儿里藏了,放到秋天冬天,可抹在手上脸上,皮肤就不会开裂。村庄里的这一切,让女孩有着许多的好奇和想要探索的心情。

母亲起得更早,去街市上买菜。小女孩倚在门外,朝村口望去。

稻田环伺的村庄,一块连着一块的,原本种着水稻的田里,油菜花开了。如同花海,如同一块很大的黄绸子,摇曵起伏。紫云英花也开了,像毛茸茸的厚绒毯。清晨的云雾,萦绕在开着花的田野上,如梦如幻。玫红色、水粉色、明黄色,间隔着一篷篷一丛丛的苍翠绿,从飘飘渺渺的水雾中隐现,把小女孩看得发呆。

母亲就是从这一条花海丛中的田埂小路上,走过来。母亲穿着紫绛色浅白细碎花的衣裳,挎着一只装着菜的竹篮。青菜春韭,豆腐,小白虾,蹦哒的小鲫鱼,扑扑吹气泡的小青蟹。肯定还会有姐弟们最爱吃的水塔糕,女孩称之为“雪做成的糕”,又香又甜,满满一竹篮。

女孩只觉得,大门外看到的这画图,从花的田间小路上走过来的母亲,真美!竹篮的丰富,和远处近处飘漾的清凉的芬芳香味,富足,香甜。女孩的心里,便有了小小的愿望:长大了,也要行走田间花海小径,也要挎着竹篮做个美丽的母亲。

稍事长大,女孩的脚到上海动了手术,终于,能独自站立行走了,能去镇上小学读书了。

清晨,小梅、阿萍会准时来帮她背书包,相伴着她一起行走泥泞的田埂路,又一起扑花丛中的小蝴蝶。下雨天,小梅力气大,索性背起她,阿萍在后面抓紧她的衣襟。小梅脚一滑一个趄趔,两个人摔落在烂泥水田里,带动阿萍也跌落。三个女孩干净的花衣衫上泥水淋漓,又是笑,又是哭……

清新的田野气息,小伙伴们的温暖情意,熨帖着女孩的心。岁月静好,女孩分外地刻苦用功读书。再也没见过花蕊中滚动着露珠的模样,再也没有了收藏露珠的闲情。

女孩每次捧着一张张奖状回家,母亲只淡淡地说一句:不要骄傲。小梅唯一一次考了双百分,她娘便烧桂圆蛋奖赏,村里陈姓门宗里的人都开心,连村里书记也夸赞:陈家门里要出女秀才了!

女孩傻傻地对母亲说:为什么我们不姓陈呀?我也要姓陈!母亲讪讪地笑了。

小梅要娶新嫂嫂了。村庄里一大半陈姓人家都如办自家喜事一样高兴忙碌。那天,母亲也把新衣衫给她换上,说嬷嬷早就来邀请过了,要你和小梅、阿萍一起去喝喜酒,一起做“小姑婆”,还可以一起敲新娘子的糖。女孩乐坏了。喜筵上,嗓门脆亮脆亮,出了难题考新娘子。女孩也挣足了面子。旁人要新娘子先给女孩倒酒,说女孩书读得好,长大了准会是个大学生。

确实,女孩已不满足幼时的小小愿望。已立志要读好书。

犹如小河畔的垂柳,轻拂着微微涟漪,澄清柔柔。花香鸟语的村庄,也厚待着女孩,恩宠着女孩。当女孩枕碎一地月光入梦的时候,德富叔公吭哧吭哧地,大老远背来了两块大青石板,架在了宽宽的水渠上,让她能顺利地走过去,不会因下雨天水湍急而误功课。

阿七叔养了只高大威猛的大牯羊,拴在三岔路口的大树下。小梅她们会飞跑而过,她却跑不快。大牯羊的尖角要来顶撞呀,好怕人。村书记要阿七叔把牯羊挪地方,阿七叔不肯。书记喉咙响响,掷地有声:就是因为小女孩读书要走这条必经之路,就不准你在这大树下拴羊!

女孩长大了。家,却要搬离村庄了。村庄,也在逐渐地失去童年时熟悉的模样。仅有的疏疏朗朗的那绿、那红、那黄,已掩藏在一幢幢新造的楼房和厂房之中。总算,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弥散着村庄的氤氲气息,与她少时印象,仍有交叠。阿公、阿伯、阿姆、嬷嬷的笑脸,在乡野的气息里,依然映现。

女孩一家一家去告别,流泪了,说着惜别的话。女孩知道,这一分别,怕是再难见到这个依恋不舍的村庄了。

村庄,果然拆迁了。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女孩梦中依稀,常常想起。这儿,油菜花;那儿,紫云英;还有小河,还有阿七叔拴过大牯羊的大树……杨柳依依,桃花灼灼,梨花带雨,缠绵入梦。

一路行来,人生之路坎坷不平,追梦之路却是精彩。无论梦想多么迤逦,都不曾忘记梦开始的地方——梦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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