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鸿杰

十几天没有在家。打开门，听到窗外有鸟儿振翅的声响。过去一看，卧室的窗台上居然多了一个鸟巢。

编织精细的鸟巢，比手掌稍大。未干的新泥里，一根根枝条圈在一起，严严密密，有几根还泛着青绿。前几天还是湿冷的天气，这辛勤的鸟儿应该承受了不少风雨。

小时候，我们家的平房，紧靠着河塘。屋檐下，门框上方，也有鸟儿的巢。到了春天，也有春燕顺着春草回到旧时的屋堂。它们一边叽叽喳喳，把房子打扫，一边不时探出脑袋，保持高贵的眺望。让屋檐下的我，总是好奇地张望。

那天好像是个大晴天，我实在忍不住，爬上墙边的木梯偷偷去瞧。居然有三只鸟蛋静静地卧在中央。白色的蛋壳上，有褐色的斑点闪耀。这闪耀的斑点令人着迷，我一有空就到屋檐下晃荡。一心盼望能看到燕子破壳而出的模样，可是只听到屋里的座钟一声声地响。

父亲看出我的期望，把木梯挪到了近旁。又在鸟巢的下面做了一个托板。说是防止日后小鸟跌落，也可以减少鸟粪对家门口的污染。

父亲小时候，学过木匠。作为家里的长子，学一门谋生的手艺，是最起码的事。后来家里建房子，那些门窗也都是父亲自制。

一块小小的托板，父亲也是认真细致。打开手提的木箱，拉出里层的抽屉，拿出工具。木尺一量，木工笔一划，然后用框锯在一块旧木板上切割。一送一拉，一送一拉，吱啦吱啦，半圆的形状，分毫不差。再用平刨把板边刨得光滑，然后拿起羊角锤，把板钉在墙上，最后在底部凿一个小孔，支上一根三角档。灰色的鸟巢下，出现了半个黄色的月亮。

记忆中，那时候村里的燕子多，麻雀、鹧鸪也不少。还有些鸟不知名，但是样子却很凶。我家小院外有几棵桑树，到了果实成熟的时节，总有儿童和鸟儿在斗争。眼见着邻家的大春小春拿着弹弓举着木棍，外婆总会耐心地教导他们:鸟的命，也是命，人虽小，也要有良心。有时候，外婆一边烧着大灶，一边也会对我说，人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巢，把风雨遮挡。

看着窗台上的鸟巢，想着当年外婆的话，我拿起几盆花草放在窗台中央，算是与鸟儿划江而治。又贴了一张卡纸在玻璃的内侧，阻挡了我对鸟巢的直视。然后轻轻地关上窗，拉上了帘子。

关窗前，我拍了一张鸟巢的照片，在朋友圈咨询这是谁在筑巢。有人说是燕子，有人说是喜鹊，还有人说是颈珠斑鸠。

正聊得热闹，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响。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很激动的模样。你们怎么总不在啊！你知道窗外有鸟在做窝吗？那鸟去年在我们家，它生了三只小鸟，都飞走啦！过年我丈夫不小心把窝给弄坏了，它找不到窝了，你没有把它的窝弄掉吧？

她飞快地说着话，我微笑着看着她。终于，她停下了言语，开始急促地呼吸。我是隔壁三单元的邻居，比你们高一个楼层，后来她又补了一句。

一杯水送上，我把刚才的情况向她说了说，告诉她鸟巢平安无事，请她放心。也欢迎她有空来把鸟儿看望。好的好的，打扰打扰。她点点头，转身离去，那跳跃的眉毛，那闪亮的目光，也像欢乐的小鸟。

看着她下楼的身影，我有些欣喜。那种牵挂的心情就是我的曾经。那个春天，当三只乳毛尚未加身的雏鸟映入我的眼帘，我是多么的欢喜雀跃。那微微的颤动，萌萌的摇晃，让我好几天都有莫名的心跳。好几次，听着它们啾啾地叫，我跑进草丛挖出蚯蚓和小虫，把这些美食向它们投放。然后，看着它们狼吞虎咽，心满意足地微笑。

夜色茫茫，窗外又发出了笃笃的声响，那只鸟儿又在筑巢。那声音悠悠荡荡，引我回到故乡。春天的夜晚，虫鸣如潮，星光闪亮。一阵清脆的鸣叫，有几个小小的影子冲出了屋檐，剪开了月亮。那是燕子宝宝跟着妈妈，在练习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