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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铁壁铜墙
2021-12-17 09:48    嘉树

□ 嘉 树

早上,大姐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下楼,才走几步,被二姐叫住了,说:“你停一下,让我先走。以后上楼时你走前面,下楼要让我先走。这样,我就一直在你的下面了。”大姐说:“你是怕我滚下楼梯吗?”二姐说:“是啊,万一你走不稳,我还可以挡一挡。”大姐说:“你怎能挡得住我?你又不是铜墙铁壁!”两个姐姐都笑了,可我,却忍不住流泪。

大姐今年八十七,二姐比她小七年,八十岁。

六十二年前,母亲走了,哭晕过去的大姐一醒过来,就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母亲的责任,而她的弟妹们,也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了她的身边。

那时我还小,不知道别的事情,我只知道,初冬了,大姐下班回来,常常备课到深夜,但我睡觉时脱下的破得一塌糊涂的袜底,早上起来已经补缀完整;学期结束,她去家访后,带着极其疲惫的面容归家,而第二天起床,我发现我那条褴褛不堪的裤子已经不见,放在那里的,是用她自己的旧裤子改成的“新裤”……一年又一年,没有母亲的我,正是靠大姐这无数次不起眼的“工程”形成的铁壁,挡住了我成长路上遇到的阵阵寒气。

没有了母亲,这个家不得不分散了。才读完三年级的我,跟着十八岁的二姐去上学。几年里,作为“代课教师”的二姐,从山岙到海边,从小镇到乡村,一年一个学校地调动,我也跟着她,一年一转学。颠沛流离中,是初涉人世的二姐独当一面、克服万难,用心血筑成的铜墙,护着我的身心、拢着我的学业。

十年后,我去农村插队。硬木的扁担压痛了我的肩,无情的蚂蟥吸去了我的血。是大姐,一次次把三个子女口中省下来的肉丝炒咸菜、烤麸和咸带鱼捎给我。大队里组织上山砍柴了,大姐派十二三岁的儿子过来,哪怕一次能帮我挑上二三十斤。双夏季节,我的外甥女和外甥成了我的后勤兵,帮早出晚归的我烧饭、洗衣、送点心。我结婚,大姐竭尽所能弥补我的穷困,甚至把她自己结婚后没舍得用的一套玻璃杯送到了我的新房;妻子怀孕了,大姐撕掉她所有的旧床单做成尿布,花光她家一半的布票买布做婴儿衣服。我特别忘不了的是,当她得知她的弟媳竟在家里生下了孩子时,拖着带病的身子步行十几里路赶来,一进我家门,急得脸色发白的她第一句就是“大人孩子都好吧!”大姐她就这样用柔情中的铁壁呵护着弟弟的小巢。

有了孩子的我,更加管了这头顾不得那头,特别是盛夏农忙季节,照顾不周的女儿身上头上都长了不少热疮。二姐得知后,二话没说,把我女儿领到了她家。她带着我女儿问医求药,陪着我女儿认字数数,盛粥她把稠的给我女儿,乘凉她专为我女儿打扇……当过了农忙季节,我去接女儿时,女儿居然要赖在她家了。在这暑热中,二姐就用这凉爽的铜墙解了我的后顾之忧。

一年又一年,一晃就几十年啊,这铁壁铜墙越来越牢不可破,因为,后来、再后来,理所当然地,我们三兄弟三姐妹,从六个人到十二个人,从一代人到两代、三代,现在啊,四代相见,已有四十多口人——四十多块铁瓦铜砖,铸成了更牢固的铜墙铁壁。且不说当时年近百岁的老父亲年迈卧床时,我们几家曾抢着把他带到自己家伺候;上海的大嫂重病,所有在家乡的弟妹们急急前往……单看这些天吧,大姐和二姐兴致勃勃地在我家小住几天,现在八十七岁的大姐行动能力差多了,因此八十岁的二姐坚持每天晚饭后陪着大姐在小区里散步;为了让自称已经“大脑坏了”的二姐减缓遗忘,思路仍十分清晰的大姐总要给二姐回忆许多大半个世纪前的往事。老姐妹俩在一起,每天嬉笑怒骂,恰如少年之时。这些天二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兄弟姐妹之情,真是难得啊,姆妈在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开心的。”而流泪的我心中想的却是——二姐你怎么说自己“大脑坏了”呢,你的内心明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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