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扬 子

　　停 滞

下班路上，会路过一个菜市场。菜场不大，位于闹市区，人流车流川流不息。菜场门口有片小小的绿地，每天都有一位老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从清晨到傍晚。

老人的安静，与周遭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有一瞬间，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时间停滞的可能。他的脸上暮色沉沉，暗紫色的嘴唇紧闭，灰色调的眼眸早已没了神采，僵硬的四肢再也不能带他去更远的地方，虚弱的心脏再也无力承受任何生命的悲喜。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看着，等着。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亦或者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这样坐着，熬过人生所剩无多的时间。

每每想到这，我的心底总会升起一阵悲凉。时间是一种多么残忍、多么令人生畏的存在，看着一道道沟壑像蛛网一样爬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庞；看着原本饱满水润的皮肤干涸，就像即将凋谢的一朵玫瑰；看着挺拔的身躯一点一点佝偻、弯曲，直到再也承受不了地球引力似的轰然倒地，一如那颓败的老屋……一个人，同一朵花、一棵草那样，经历兴衰，走过生死。这种崩塌，从来也不是在一瞬间完成，时间只会从生命的内部慢慢开始侵蚀，悄无声息地，像个小偷似的，每天偷走一点，直到生命彻底瓦解，戛然而止。

生命的意义何在？时间的尽头又在哪里？“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不自觉地叩问人生，思考这短暂而仓促的一生该怎样走。茫茫宇宙中，你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明白了这个道理，整个人似乎松弛一些了；但一想到生命的降临、你的存在是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心底的“小火苗”又开始熊熊燃烧了。悲愤、哀怜、无奈却又充满希望——人的一生，注定是一场不寻常的旅程。

重 叠

每天习惯早起为家人准备早餐。天色尚早，少有汽车的轰鸣，只有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似乎清晨是只属于它们的。一个人的厨房，忙忙碌碌间咚咚咚、滋滋滋响声四起，热水壶、高压锅开始冒出热气。在这腾腾的热气中，人是很容易陷入遐想的。

也正是在这腾腾的热气中，在这狭小的厨房里，我此刻的时间似乎与无数其他的时间重叠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今天的我感到正与年轻时的母亲、外婆站在一起。想到也就是在无数个相似的清晨，公鸡刚啼过两遍，她们毫不费力地从床上翻身下来，仿佛温暖的被窝和沉沉的梦乡于她们没有半点的吸引。她们轻手轻脚地开门，将半个身子探进米缸，用刺骨的冷水淘米，接着有火光，柴火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冷了一夜的厨房重又暖意融融起来。她们用手将柴火整理成小小一捆，一把接着一把塞进灶膛，火光舔舐着锅底，也映照在她们年轻的脸上。这一刻，她们在想什么呢？或许是床上熟睡的孩子们的脸，或许是即将开始的田间劳动，又或许是想着赶集市时若有闲钱便扯一块布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

但她们永远想不到的是，长大后的我，此刻正在想着她们的想法。

流 动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时间是流动的呢？大概从儿时起，看着马路上匆匆行走，或者驻足停留的人，我常常会将他们看成一块一块的石头，在无形的时间长河中接受不断的反复的冲刷。这些石头，有的很坚固，任凭时间如何冲刷，总能长久地待在同一个地方，挪不开半步；有的却很活跃，随着水流四处漂流，甚至还能轻松地溅起水花，以证明自己的存在。

不管动或者不动，不可否认的是，每一块石头都在悄悄地被时间改变着、塑造着。那些拼命反抗冲击的石头，在河床底下扎得更深了，而那些随处翻滚的石头，也终究变得又圆又滑。石头表面那些棱角，还有独一无二的花纹最终都消逝得无影无踪。

知道了“时间是流动的”这个事实，似乎也明白了“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第二次，河流已不是原来的河流，你也不再是原来的你了。想到这，心里是不是会更轻松一些呢？不管是固执己见，抑或随波逐流，身边的环境始终在变化，作为“石头”的你，也同样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