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嘉 树

阿拉北仑人在这美丽富饶的穿山半岛上生活了千百年，虽然世世代代的先辈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但说实话，也许因为生产力太落后，我们的代代祖先，大多并不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有不少甚至常有饥寒之虞。何以见得？除了古代北仑文人的诗书中常有记载外，在北仑方言中的一些“古人老话”中也可见一斑。试举数例。

我首先想到了“人多好用力，人少好吃食”。这话的意思是，人多的时候可以做需要出大力气的事，而人少的时候适合吃东西。那上半句，到现在仍是真理：人多的时候，当然有利于干活了，人多力量大啊。可是下半句呢？吃东西要在人少的时候吃，这就有点令人费解了——人多，热闹了，吃东西才更有味道啊！笔者的一位朋友，就常常在许多好友来家时拿出新鲜的水果和丰富的食品招待大家。他说，一个人在家里，总是不想吃东西，只有人多了拿出来大家一起吃才有味道。他的话，自然得到大家的赞同。可是从前的人们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说，只有人少了，每人才能吃到一点，如果人多，恐怕还有人轮都轮不到呢，更别想稍微吃多一点了。这句话非常明白地告诉我们，当时的食物实在是太少了，少得让今天的许多人无法想像。

“鸭肉骨头水塔糕，八月十六等勿到。”八月十六，是我们宁波人的中秋节，这上一句，“鸭肉骨头”与“水塔糕”，在从前应该是中秋节那天吃的食物，关键在下一句，“八月十六等勿到”，这一句让我们感觉到人们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着这中秋节呀！而盼中秋节早日来到的原因，不是别的，只是为了能吃上“鸭肉骨头”与“水塔糕”这两种现在看来十分平常的食物！

与上面那句有点类似的还有“十五请吃酒，初一饿起首”。话的意思十分明白，就是为了十五那天去喝喜酒时能多吃一点，所以早在初一开始就先饿起来，以便让肚子多空一点了。这句话自然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因为人是经不起半个月的饥饿的，但毕竟揭露了这样一个事实：从前的人们，“吃”还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许多人常年处在半饥饿状态，所以为了在酒席上能多吃进一点东西，不少“有心计”的人不惜让自己饿上半天一天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事实上，除了这句谚语，在前二三十年，还常能听到类似的玩笑话：“明天你请客？那我今天晚上先不吃饭了。”而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现在，开这玩笑的也越来越少了。

能偶尔美美地在酒席上吃一餐，还算是幸运的，还有些人则是“生看见，熟呒份”，意思是，这食物在尚是原料的时候还能看到它，而一旦成了美味佳肴，就没有他的份了，就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一样，只能是为人作嫁。这其中的辛酸，自在不言中。

“三日勿吃鲜，蛳螺带壳咽”“三日勿吃咸齑汤，脚娘肚酸汪汪”两句，看似有相似之处，实际上还是很不一样。前者说的是生活在海边河畔，吃惯了海鲜河鲜的人，如果有几天没吃上鱼虾，甚至吃蛳螺时慌得连壳都不肯吐出来了。但这类能够经常吃到海鲜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这句谚语也不是太流行。后者才是咱北仑人最熟知的了——三日勿吃咸齑汤，脚娘肚酸汪汪。咸齑就是咸菜，脚娘肚指小腿肚。这里并不是指咸齑汤特别美味，每天都少不了它，而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别的菜肴来下饭，就只靠着咸齑汤了。如果连咸齑汤都吃不上，干活还能有力气吗？个中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实在是无法体会的。

与“咸齑汤”相联系，“蔬菜三分粮，咸齑当长羹”这句谚语就更加具体明白了。几十年前，在以农耕为主的穿山半岛上，绝大多数人全靠出力气干活来维持生计，但是，相当一部分人却连吃饱饭都是一个大问题。既然如此，蔬菜自然也要用来填肚子了，让咸齑来当餐桌上的主角，也就不足为奇了。好在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而丰衣足食的我们若能经常咀嚼一下旧时的谚语，多少也是一种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