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亚玉

宁波人有个习俗，外婆要给刚满月的外孙或外孙囡做双“老虎头”鞋；婴儿百日时，穿外婆做的“狗头花”鞋；周岁时，穿外婆做的“九针孔”的“老虎头”鞋。“发孤齿，穿姑鞋”，小孩出牙时，要穿姑姑做的鞋。

我的母亲擅长做“老虎头”鞋，每逢亲朋好友的小孩满月或周岁，她都要做双“老虎头”鞋相送。她一有空就在小花绷上绣“王字虎”“母子虎”“麒麟虎”。她的家箜篮里放着红、黄、蓝、紫、黑、白等绣线。村里年轻的母亲、待出嫁的姑娘常来请教母亲：选择面料、搭配颜色、绣虎眼、狗眼的诀窍等等。母亲拿出绣好“王字虎”大红鞋面：一双黑白分明的虎眼炯炯有神。她耐心地介绍缉绣、辫绣、直针绣、拉锁针绣等方法。虎脑正中用黄线绣“王”字，要饱满。嘴、眉毛、鼻、牙齿要各具神采。她教她们纳“九针孔”鞋底，一针上，一针下，有序排列九个菱形破花。她说，那是九颗圆子，是“九子十成”好盼头。她对鞋面的滚口很讲究：下口要紧，中间适中，后部要松。她再三强调：鞋子好看固然重要，更要紧的是要让孩子舒服。

后生媳妇，活泼姑娘聚在一起，边作针线，边谈笑风生。阿花的脚大，穿的鞋自然宽大。阿萍就逗她：撑着看鸭船来了？阿花先是一呆，既而醒悟，马上反击：阿姆，你家咋多了只“甩出木屐”（比喻说话举止越规）？说完，两人笑作一团。这时邻居李嫂的儿子跑来：“妈，我的鞋要吃饭饭啦！”鞋破了忌说破鞋，“破鞋”是骂不正经女人的话，作母亲的就回答：“哎，你是铁脚板呀，刚穿几天鞋就又讨饭吃了！”

我家侄子小时候很调皮，特别喜欢玩水，常在“天水缸”（放饮用水）里丢豆荚壳，说是在撑船。母亲将他抱过来，说：囡囡，踮着脚玩太累，阿娘给你好玩的。她拿出大木盆，放些水，用乌贼骨头做艘小船，上面还插面小红旗。“小船”在水面上浮动，他很开心。玩了一会，他大眼睛一闪，将他爸的木屐丢进盆里，木屐浮在水面上时沉时浮，他开心极了。他又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放进盆里。布鞋挣扎一会儿，就沉下去了。他哇哇哭了。我们见状，笑得前俯后仰。母亲摇着头笑着说：“哎，光脚丫穿拖鞋——没法提！”

我们不知道究竟穿坏了多少双母亲做的鞋，只知道我们长高了，长大了，开始想穿供销社橱柜里的胶鞋，那橡胶底，军绿色面鞋，令我们向往。初中时，同学们穿胶鞋的开始多起来。体育老师的“回力”球鞋，那白色的鞋帮，红色的镶线，漂亮！老师投篮跳起来那一刻，倾倒多少男生。同学们只能望鞋兴叹，家里拿什么去换鞋？我上高中后，成为校篮球队队员，哥哥给我一双白底红标的“回力”球鞋，引来多少同学羡慕的目光。这双跑鞋成为晨跑、体育课、运动会最好的伙伴。洗鞋，小心翼翼，用牙粉刷白，还在上面盖上布晾，唯恐有“水晕”渍。

上世纪70年代，解放军胶鞋又成为青年人向往之鞋。家里有哥哥、叔叔当兵的，偶尔有双军鞋寄回家，谁都想穿。民兵连长穿上解放军胶鞋，军威顿生，领操也比平时响亮。

皮鞋，曾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宁波习俗“借衣不借鞋”，小青年找对象，就得想方设法买双皮鞋。新皮鞋夹脚，相亲回来，连说“活受罪”。姑娘们往往还在皮鞋后跟上打上“掌”，走起路来“嗒嗒嗒”响。

随着经济发展，“特步”“公牛世家”“鸿星尔克”等运动鞋相继面世。后来又有了“李宁”“阿迪达斯”“耐克”等国内外品牌上市。近段时间往来于地铁、公交车，饶有兴趣观察上下乘客足上的鞋，发现，运动鞋、旅游鞋已取代了往日的皮鞋、布鞋。炎炎夏日，着凉鞋者寥寥无几；下雨天穿雨鞋者也屈指可数；布鞋更是少之又少。那运动鞋的品牌之众、款式之多令我眼花缭乱。我的孙侄女是中学体育教师，她上课时喜欢轻装上阵，用外套、背心和运动短裤叠搭，打造空气动感。脚着印有蓝紫配色花卉篮球鞋，既出挑又带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劲儿。

我家亲家姆手巧，用旧衣服改制拖鞋、棉鞋，很漂亮实用。外甥媳妇用毛线编织拖鞋，图案新颖，非常耐穿。劳累一天，回家换上拖鞋，放松舒服；寒冬穿上柔软暖和棉鞋，心也暖。传统与现代相融，“鞋”趣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