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 石

我写春萌，有两层意思：一曰春很萌，一谓春之萌；前者作“潮、可爱、讨人喜”解，后者当动词用，为春天一种状态、一种物象。查查词典，竟查出另一层意思：春萌——多肉植物，景天科，景天属，矮性肉质灌木……。

春天，较夏、秋、冬三季，确实要萌，萌很多：

春天里，天空阴一阵雨一阵，今天阳光普照，隔日或已絮絮飞雪。春天的天空，飘过一朵云是雨，飘过另一朵云可能是雪。你猜不出哪朵云是雨哪朵是雪。春天的天空，风向很乱，不讲秩序，没有先来后到，前一阵风软暖，吹得人毛孔舒展、神经舒泰，下一阵也许就变得冷硬、扎人，让刚刚舒展的身子重新缩回去。春天的阳光，热起来劲道实足像某款方便面，凉下去又似一碗凉白开，温吞吞悬头顶，冷不丁泼你一头一脸。

春天来了，大地冰融，雪化为一地滋润，土地苏醒了：草们最性急，悄悄冒一尖，领略久违的阳光；种子萌芽了，初生的嫩芽挺身在春光里，给世间扮一个呆萌表情；蚯蚓扭扭细腰，忙着准备“春耕”；青蛙眨巴着惺忪睡眼，还沉浸在一冬的梦里；虫儿振振软翅，噬开“睡袋”一角，期盼一场即将到来的阳光之旅……

冬天的枝头是干涩的，秋天的枝头是沉滞的，夏天的枝头是喧闹的，唯有春天的枝头，透着呆、扮着萌：叶还是枚枚脆嫩的芽孢，花却已次第绽放，次第凋落，还有累累花蕾缀满枝头；或者反过来，花尚未绽放，是一枚枚精致的花蕾缀满枝头，而叶已翠翠亮亮、团团簇簇、喜气洋洋地次第招展。迎春、山樱、木兰属于前者，月季、山茶、栀子属于后者。迎春花像盏盏金黄小星星，在丛丛青黛的枝桠上闪烁；山樱花做着春天的梦，粉色的梦境在林间游荡，把黛山洇染；木兰高举满树洁白、粉紫、彤红的“话筒”，邀飞鸟歌唱，请云霞OK，天空为之开颜、欢喜、鼓舞。

春天是萌出来的。说春天从枝头萌发，从山间田野萌长，从人心萌生，并无不可。

草茎最早感应到大地的春天气息。对草来说，春天的大地最不寂寞。春动了，最先回暖的是大地，最早苏醒的也是大地。伴随着大地的回暖、苏醒，冰撑不住了，雪一落地就化；冰雪融化滋润了板结的土地，变得疏松、肥美；草就在不经意间挺直腰身，蓄满生机与力量。这时的大地，就像大幕开启的舞台，百虫惊醒，千茎待发，只待一场暖雨一场酥风的令下，春天的帷幕就将豁然开启。草是春天的先行者。每一根草茎上萌生的密密芽尖，都整装待发。当人们无意中撞见柳条发芽，蓦然回首，才发现田野早已芳草萋萋、绿茵如画了。

柳枝最早感应到空气中春的气息。立春过后，一场雨一场风之后，不经意间，柳的发梢就开始萌芽了。柳属水，柳的枝条柔软如发似水，柳早春的芽苞犹如晶莹的露珠，沾在柳修长柔美的发梢上。风起时，柳梢如波涛涌动似浪花泛起，露珠掉了，代之粒粒通透悠扬的音符，加上鸟儿灵动的雀跃，婉转的啼鸣，谱成一曲春天柔美的交响。

最担得起这个萌字的，是笋，竹之笋。《说文》曰：萌，草芽也。竹为世上最高的草，称竹之笋为萌，再恰当不过。竹四季为萌，夏秋曰鞭笋，冬谓冬笋，春天即春笋，所谓雨后春笋是也。鞭笋是竹之本，冬笋则可谓竹之副产品，两者皆长居地下无人识。唯有春笋能长而为竹，也最具萌相。

一夜春雨暖，遍地稚笋旺，去过竹林的人都知晓，春雨一宵，竹林里拱起密密新笋，披草戴泥，稚态可掬，密密麻麻，让你无从下脚。杜甫《三绝句》之三“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人行”恰好为此做了注脚。而笋生长之快，亦堪为植物之奇观，一株笋一日间能长上一米乃至几米之多，几天就能长成一竿修长新篁。面对这样一片春萌地，你有没有感受到春的力量，萌的可喜、可爱？

最后说说那种叫春萌的植物。原先无知，竟不知自家屋里一株养了三年，叶肉质饱满、青葱多汁、圆润可爱的观叶植物，竟就是春萌。它喜阴耐湿，但恐寒，生命力旺盛，好侍候之极。

忽有所悟，它为何叫春萌了。